占全國錳資源近四成的“錳都”廣西,正在面臨嚴重的盜采危機。
6月上旬,《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在廣西崇左、賀州、百色3市調查時發現,因錳礦開發而瀕臨消失的山峰不下20座,而這一切的禍首,基本是無開采資質的黑礦主。
新一輪礦業整治行動因此重啟。6月10日,自治區政府召開“全區治理整頓稀土等礦產開發秩序暨打擊非法采礦專項行動會”,會議確定六大重點整頓礦區,其中田東江城、來賓市興賓區兩處錳礦區在列。
自治區國土資源廳剛剛在3月至5月底進行了一系列針對盜采礦產的整治行動,廣西國土資源廳曾說“全區礦產資源開發秩序總體上趨于好轉”。
實際情況則不然。
“開了N次會,盜采一年比一年猖獗。”一位與會專家并不認同“好轉”之說。
“類似的整治會議和行動從2005年開始從未間斷。”但在地方利益集團的保護下,整治行動每次都是“逮小蝦不抓大魚”,該專家說。
廣西壯族自治區副主席林念修接受《財經國家周刊》采訪時亦說:“縱觀這幾年整頓和規范礦產資源開發秩序工作,可以說是年年布置年年抓,可非法開采行為在一些地方始終還是打而不盡,陷入‘亂了治,治了又亂’的怪圈。”
“吃山”
6月5日下午,廣西賀州市平桂區,天氣悶熱難當,“錳老板”梁財章的洗礦場一片繁忙。
忙得熱火朝天的梁財章,只有一個洗礦場的營業執照和排污報告。
按規定,開采錳礦,需同時具備《采礦證》、《探礦證》、《安全許可證》、《生產經營許可證》、《礦長資格證》等“五證”;此外還需通過環評。
“賀州具備合法資質的企業不超過3家,誰也沒有我的生意好。”面對暗訪的記者,梁財章說。
梁每天可采礦土2萬噸,“怎么也進賬7、8萬塊錢”;除此,梁財章還和賀州市公河村簽訂了另外3座礦山的租賃協議,“租賃8年,3個礦山至少2000畝。”
“你到現場,能看出我的實力。”梁財章指著正在洗礦的一些陳舊設備說。其“實力”,并非生產設備,而是指同區域的盜礦者大都借著夜色盜采,而他可以在白天堂而皇之地作業,“他們不能(生產),我能。”
有手續的,無手續的,有部分手續的……廣西有多少家形形色色的錳礦?
“具備合法資質的32家。”6月10日,廣西國土資源部礦管處一負責人對《財經國家周刊》說,“黑礦嘛,就很難說了”。
2005年8月,國務院下發《關于全面整頓和規范礦產資源開發秩序的通知》后,廣西國土資源廳對于盜采的整治從未停頓;但尷尬的是,往往整頓專項行動一結束,盜采立刻死灰復燃。
廣西錳礦多屬淺層資源,便于露天開采,“從事錳礦開采的企業或非法團伙至少不少于500家。”
和梁財章等少數“厲害人”不同,賀州的大多數盜采商都采用晚間盜采、白天洗礦的操作模式。
6月5日晚,在夜色掩映下,本刊記者由當地一位人士的帶領,來到賀州縣沙田鎮稻石村。
因為錳礦較為集中,稻石村已被確定為“國家戰略儲備用地”,不再辦理采礦證。這意味著,在稻石村的錳礦都是“黑口子”。
這個偏僻的村落,夜晚卻熱鬧非凡。從5日22時至6日凌晨2時,200至300車的錳礦土被拉出礦山;按每車裝4至5噸礦土計算,4個小時被盜走的礦土達千噸。
“出山的路起碼有4條,礦價高的時候,每晚至少能拉出2000~3000車礦土。”上述知情人士表示,當地沒有開采證而大肆盜采錳礦的企業不下30家,這些盜采者大都注冊一個洗礦場,然后非法盜礦、合法洗礦。
另一個錳礦石產地大新縣下雷鎮,情景和稻石村一樣,拉礦的車隊,擠滿了狹窄的公路。
個人、以探代采、合法企業盜采的行為在下雷鎮大量存在。
下雷鎮另一錳礦重地土湖村,離鎮政府20多公里,在鄉鎮公路的兩側,幾乎每隔一兩公里就會冒出一家錳礦;而這并不包括那些隱藏在山溝深處、數量龐大的“黑戶”。
“最不缺的就是‘老鼠洞’。”前述知情人士指著一處盜采點告訴《財經國家周刊》,這些“老鼠洞”都是盜礦者留下的,他們通過這種方式從四面八方鉆洞打井由地表深處包抄進入核心礦脈,然后盜采礦石。
在土湖一處礦區,盜礦者將整個山體從中間挖開,其中的富礦被運走,其余的則棄在原地。這使得原本渾然一體的山脈形成了約4米寬、10米高的峽谷,如同“劈山救母”的遺跡。
即便在一些合法礦山,盜采的痕跡也無處不在。
“這里的盜采已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采礦、貿易、冶煉等企業眾多,只要有礦石,不愁賣。”當地的一位錳礦貿易商說。
“保守估計,廣西錳礦(年)產量的30%~40%是非法開采者提供的。”前述業內專家告訴《財經國家周刊》,如果再計算上一些合法企業的非法開采行為,“這一數字可能接近50%。”
“一些地區非法采礦活動還比較嚴重,既破壞了礦產資源和環境,又滋生安全事故和隱患。”在接受《財經國家周刊》采訪時,廣西壯族自治區副主席林念修說。